坚信“恶魔”存在的精神病理学家
利维坦按:多种心理障碍(包括妥瑞症和精神分裂症)也会产生在“被附身”者身上看到的那些类型的症状。患有癫痫病的人在抓东西时会突然痉挛;妥瑞症会导致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走动和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会出现幻听和幻视、偏执、错觉并且有时会出现暴力行为。像自我贬低和自恋这样的一些心理问题会使人模仿“被附身者”的角色以吸引注意力(有关驱魔,可以参看利维坦之前的《细聊:何为驱魔、如何驱魔以及相关案例》)。
红衣主教Jorge Arturo Medina Estevez在1999年向媒体介绍新的驱魔仪式时,是这样回复这种冲突的:“……驱魔是一回事,精神分析是另一回事。如果驱魔人对被附身者的心理健康有任何疑问,他应当咨询专家……无知的人经常将身体问题与恶魔的影响混在一起,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归咎于恶魔。”
不过,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的确很多,驱魔到底驱的是什么?恶魔是一种指代,还是一种存在?驱魔是否有害?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是需要我们慢慢来解开。
文/Richard Gallagher
译/杨睿
校对/石炜
原文/www.washingtonpost.com/posteverything/wp/2016/07/01/as-a-psychiatrist-i-diagnose-mental-illness-and-sometimes-demonic-possession/?utm_term=.19b0b443090a
20世纪80年代末,我被引见给一位自称是撒旦教大祭司的人。她穿着黑色垂坠的女巫服,太阳穴周围画了黑色的眼影,声称自己是女巫。在我和她的多次谈话中,她承认自己崇拜撒旦,是撒旦的“王后”。
我是一名科学工作者,对历史也有浓厚的兴趣;在普林斯顿修读古典文学之后,我又在耶鲁大学研读了精神病学,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精神分析学。正是因为我的这一背景,一位天主教的教父找到了我,向我寻求专业意见——帮他判断一位女性是否有精神问题。当时我提供的服务是无偿的。而且这件事背后的深刻意义已经达到了全国撒旦主义恐慌的高度。【弗吉尼娅·麦克马丁(Virginia McMartin)和其他人被控在洛杉矶的一所幼儿园施行撒旦仪式虐待。这起诉讼给全国范围内的歇斯底里火上浇油。但后来这宗案件又撤诉了。】对这件事,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但这个病人的行为表现,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专业知识可以解释的范围。她可以看穿人们隐藏的弱点,比如自负。她可以知道某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是如何死去的——她甚至知道我的母亲死于卵巢癌。在那之后,又有六个人言之凿凿地告诉我,在她驱邪的过程中,他们听到她在说很多种语言,包括拉丁语——她在清醒状态下完全陌生的语言。这已经不是精神错乱的问题了,我只能说这是一种异能。我得出的结论是:她是被恶魔附身的人。很久之后,她终于同意让我公开她的故事。
弗吉尼娅·麦克马丁(Virginia McMartin)和其他人被控在洛杉矶的一所幼儿园施行撒旦仪式虐待。但后来这宗案件又撤诉了。
在这件离奇的病例中,向我征求意见 43 34599 43 14988 0 0 1978 0 0:00:17 0:00:07 0:00:10 3188的教父是当时全国最有经验的驱魔人,也是一位知识渊博的智者。我跟他说明,即使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也不可能会去配合他们搞那些骗人的把戏。他的回答是:“除非我们认为你不太好骗,否则我们是不会请你帮忙的。”
由此,我们开始了这段看似不可能的合作。在过去25年里,我做了数百次会诊,帮助不同教派、不同信仰的教士,从“恶魔附身”的人中,分辨出哪些实际上是患了精神疾病的人。我遇到的绝大多数病例都是如此。对于一个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医生来说,这似乎是不可能的角色。但我并没有看到这两方面的事有任何冲突。作为教授、精神科医生,我的一些性格习惯——开放的心态、尊重证据、同情病痛折磨的患者——都让我投身去帮助人们分辨精神疾病和“恶魔附身”,发现某些极端罕见事件和医疗现实的不同,我认为这些事件其实都是那些邪恶力量在作祟。
老于世故的精神科医生,有无可能相信那些邪恶的精神力量?相信它们虽然出现得很少,但仍然在迫害人类?我的很多同行和朋友都认为不可能。因为他们经常接触到一些被恶魔之说欺骗的病人;他们通常对于超自然之说抱着怀疑的态度,都承诺只使用一些标准的、同行评议通过的治疗方法,以免误导(具有一定的风险)或伤害脆弱的病人。但是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一直在细心观察那些呈现在我眼前的证据,我也开始慢慢相信:除了恶魔附身,某些极端离奇的事情的确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
著名驱魔事件的当事人安娜丽丝·米歇尔(Anneliese Michel):当年为其的驱魔过程长达10个月,那期间包含了67次驱魔仪式,每次都在4到6个小时。1976年7月1日,她死于营养匮乏,体重仅31公斤。
政府并没有对全球或全国范围内关的驱魔现象有过调查。但以我的经验,和我所遇到的教父所言,驱魔的需求在不断增加。美国大约有50名把驱魔师作为“固定”职业的人——他们通常由主教任命,不定期地举行驱魔活动、打击恶魔——文森特·兰伯特(Vincent Lampert)说,10年前这样的驱魔师只有12名。兰伯特是印第安纳州波利斯地区的驱魔教父,他在国际驱魔人协会中很是活跃(他每周接受的咨询约有20起,和2005年他刚被任命时相比,整整翻了一倍)。天主教教堂也对驱魔一事作出了积极响应,给希望解决这些问题的教士提供了更多的资源和途径。2010年,美国天主教主教大会在马里兰州的巴尔德摩为感兴趣的教士举办了集会。2014年,弗朗西斯教皇正式承认国际驱魔人协会的地位。今年10月,该协会的400名成员共聚罗马。不断有人在向这些驱魔人寻求帮助,他们都相信这些旁人看来奇怪的事情(我曾任这一组织理事会的专业顾问)。
印第安纳州波利斯地区的驱魔教父文森特·兰伯特
不幸的是,并不是所有卷入这一复杂领域的教士,都和最开始找到我的那位教父一样慎重。在某些圈子里,出现了一种普遍性的倾向,认为恶魔是存在的,而且是无处不在的。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信奉正统派基督教的人如果误诊为“恶魔附身”,甚至还会出现殴打病人这种荒谬危险的“治疗方法”。可能正是因此,在某些地方驱魔的负面含义更多。无论如何,有精神问题的病人应该接受专业的精神病治疗。
但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真相。恶魔入侵人体,要么是完全“占有”了这具身体,本体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要么是以更为常见、没那么激烈的方式,暂时压制了本体的灵魂,这种通常就被称为“附身”。被恶魔附身的人可能会突然进入一种类似昏迷的状态,口吐恶言,说一些藐视宗教信仰的话。他们还可以听懂、甚至会说各种外语。这些外语都是他们在清醒的状况下完全陌生的。这些人可能还会展现出非凡的力气或是出现更为罕见的飘浮现象(我并没有亲眼目睹过漂浮,但我有6个同事都发誓说他们在驱魔的过程中看到过漂浮)。他/她可能突然掌握了诠释万物背后“隐藏的知识”的能力——知道某个陌生人的爱人是如何死去的,知道她犯了什么罪,甚至知道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某个特定的人身处何处。除了超自然能力和异能,我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释这些能力。
被恶魔附身的人可能会展现出非凡的力气或是出现更为罕见的飘浮现象。图为1973年著名影片《驱魔人》剧照
我个人也曾遇到过很多理性难以解释的事情,见到过许多超出科学认知范围的现象。在这一点上,我具有非比寻常的优势:作为精神科医生,和世界上任何医生相比,我认为我见识过更多恶魔附身的病例。
我遇到的很多病人,遭受的都是精神疾病的问题。任何对于精神疾病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很多人认为自己正在遭受邪恶力量侵袭的人,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执业医师总是能遇到一些精神病人,声称自己见到或是听到了恶魔;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人、易受他人影响的人、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人和有其他类似人格障碍的病人,都很容易曲解一些负面的感受。在驱魔界,这类现象有时会被称为“伪附身”。它其实是人体对于外部映射的一种防御机制。但我该如何看待那些突然能说一口流利拉丁语的病人呢?
我保持着怀疑的初心,对待我遇到的每一种状况。作为专业人士,我并不会作出“恶魔附身”的“诊断”,但我会告诉教士,哪些症状是医学上无法解释的。
任何对于精神疾病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很多人认为自己正在遭受邪恶力量侵袭的人,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
我还注意到很多精神科医生对待这类工作的态度。美国精神病协会对驱魔一事并没有发表过任何官方声明,精神病领域(几乎覆盖整个社会)的很多人都是立场坚定的无神论者,或是教条式的唯物主义者,他们言辞尖刻地反对一切唯心主义的东西。我的工作只是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而不是去说服这些医生相信“恶魔附身”的真实性。但今天我仍然很高兴地看到,有很多精神科医生和其他心理健康从业者对“恶魔附身”之说敞开了心扉。很多人都开始相信我现在所作的事情,只是他们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来而已。
作为一个理性的人,我曾经尽力想让那些看似非理性的东西变得理性化。我经常会被问到,一个接受过专业科学知识教育的医生怎么能相信“这样过时、不科学的胡说八道呢?”答案其实很简单:我重视证据,一切靠证据说话。曾有人告诉我,飘浮是违反重力定律的。当然,的确如此!但我们在这里要解决的并不单纯是物质世界的事情,而是精神领域的东西。我们无法强迫这些被附身的人按照实验室的研究行事,无法让他们屈服于科学的规则;那些无神论者常常会要求我们把恶魔附身的过程拍下来,但他们是不会允许的(天主教认为恶魔是有感觉的,有自己的意愿;他们是坠落的天使,比人类更加狡猾。恶魔会在人类社会搅起混乱、撒下怀疑的种子)。另一方面,作为目击者的教堂不希望侵犯被附身者的隐私,医生有为病人病情保密的职责。
在不同的文化中,无知和迷信常常围绕着恶魔附身的故事。当然,有很多声称是恶魔附身的事情其实是可以用欺骗、欺诈或精神异常来解释的。但人类学家也认同一点:几乎所有的文化都相信灵魂的存在,大部分的社会(包括我们自己的)都有关于鬼上身的离奇故事的记录。尽管这些故事的表述、说法各有不同,但其中对于同一种现象的多种诠释都惊人地一致,这也增加了恶魔附身之说的可信性。
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完全否定恶魔附身的可能性,也似乎是不合逻辑的。事实上,断然否定的做法和小心翼翼地评估病情相比,太过主观。在我看来,恶魔附身和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一样,在这两件事中,书面的历史描述和无数目击证词都可以证明其准确性。
不过,我写此文并不是想要宣扬学术观点或是宣扬我自己的看法。我给受苦受难的病人看诊、咨询。我常常在想,如果有人求医生帮助一位饱受折磨的病患,医生绝不应该武断地拒绝,置身事外。拒绝受理这些病例,无意中就让这些迫切需要帮助的病人得不到帮助。无论是建议他们接受精神病治疗(大多数情况下是必须的),还是告诉他们问题可能在于某些非精神疾病的邪恶力量,任何相信科学或心怀信仰的人都不应该,也不可能将一个饱受磨折的灵魂拒之门外。
《驱魔人》剧照
作者简介:
理查德·加拉格尔(Richard Gallagher)是一名精神科执业医师,纽约医学院临床精神病学的教授。目前他在撰写一本关于美国境内恶魔附身的书。
“利维坦”(微信号liweitan2014),神经基础研究、脑科学、哲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清新,反心灵鸡汤,反一般二逼文艺,反基础,反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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